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吃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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吃醋

隔天返程的航班上,白音和陳翊兩人約好似的,一覺睡到飛機落地。

各自隔間的簾子拉得嚴嚴實實、密不透風,要不是飛機落地那會兒有些顛簸,白音確信自己可以繼續睡下去。

雖是一場度假,但這假度得也格外累人。

她第一次發自內心地認為,快樂也會讓人疲憊。

好景不長,剛下飛機,白音就收到了陸雲聲的“求救信號”。

一到公寓,她隨便將就了些吃的,打開電腦了解原委。連陳翊發來的“下樓吃零食的”請求,她都“嚴詞拒絕”了——

“陸師姐給我發了消息,說‘畫外音’的展品審核好像出了點問題,需要補救…”

陳翊玩笑,“你倒是比我更像工作狂。”

她奚落:“瞧不起誰呢?”

可陳翊卻話鋒一轉,極度認真地澄清——“難道你聽不出來,我只是想見你而已。”

……

“你還是真是一刻都不想分開啊?”

陳翊是不想分開的,一刻都不想。

過去的這一周過得太快樂,快樂到以至於昨天晚上兩人袒露了心意,回到別墅後,也依舊未能平靜……

萬物沈寂,世界上只有他們兩人,再無他人知道他們的愛意,而這份愛意於他們而言是驚濤駭浪,於他人而言,卻須匿於深淵。

至少,今晚只有月亮知道。

可既然回了現實,該避的嫌,也還是得避的。

陳翊剛欲鎖屏入睡,母親發來的一段叮囑,攪合了他尚且美好的心情……

***

隔天上班,畫廊內陸雲聲以及其他兩師姐三籌莫展,屬實在白音的意料之內。

就是這兩天發生的事。

之前在展會上結識的DIY藝術博主豆芽菜,原本已與畫廊簽約了兩件作品,一幅油彩肖像,一件榫卯結構的微縮角樓手作,還是檀木制的。

這兩件作品陸雲聲打算主推的,特意讓白音與豆芽菜交涉周旋,全需全尾地從創作初衷、創作過程、再到成品,全都磨了一遍,宣傳和預告照片放出去沒幾天,有關榫卯結構的手作,立刻招來了一片質疑——

評論有說這手作抄襲某某大師的,有說這跟故宮文創的壇類手辦重合的,根本不能標榜原創,還有的甚至直接鑒識說“畫外音”門檻太低,作品良莠不齊,而且說好的畫展,搞出來一堆雕塑、手作手辦加塞進去,不倫不類,擺明了就是資本力量,純純準備薅羊毛既視感……

看到休假回來的白音,倫藝的師姐率先掛了臉——

“早就說這次展覽只對接畫作、繪本相關的,這倒好了,宣傳未半,中途崩潰了吧?木制手作是可圈可點,但我當初就說過,它跟我們這回以‘畫’為名的主題不符,雖然都是創作,但手作和畫作總歸分屬兩個賽道,就算要帶流量,何必非簽這個燙手山芋啊?你看看,‘抄襲’的嫌疑都扯出來了……”

央美學姐雖不激動,卻也一臉愁緒——

“當初是看中了豆芽菜的粉絲量才願意合作的,但她本人太好說話,也太想宣傳自己了,想借著‘畫外音’這平臺拓寬自己賽道,繼續吸粉吧?結果弄巧成拙,白音,這個作品是你提出簽下來的吧?宣傳文案策劃也是你寫的,現在想辦法補救一下吧?真不行,就跟豆芽菜解約?”

剛返工就給她當頭來兩棒,真傷腦筋。

好在陸雲聲不附和這兩位,坦言道——

“都別太悲觀,開展之前一切都還有得補救,我昨天和豆芽菜交涉過,依我看,這鐵定是誰買了黑流量,故意煽動話題、造謠生事的。”

據陸雲聲了解,豆芽菜之前發過兩個關於榫卯結構的圖紙視頻,算是她的個人興趣分享,結果當時就被“圈內人”叨了,陰陽她不專業、碰瓷,後來不知怎麽的,陰陽變惡評,她想著,反正也是興趣,確實沒那麽專業,幹脆給刪了,也沒再發過任何關於榫卯的視頻帖子了。

她的粉絲量在藝術博主裏,已經算咖位不小的了,這次跟“畫外音”合作,最初也是奔著破圈去的。所以才會在最初簽約時,定了兩種具有代表作的。

陸雲聲表示:“要我說,這件事白音是有責任,但豆芽菜那邊也得給個說法,你答應引薦的時候,豆芽菜完全沒提曾經發帖被黑又刪除的事吧?”

白音點頭,“陸師姐放心,作品最初是我推薦的,這件事我會負責到底的。”

她知道,工作以來,最大的挑戰莫過於此了。

翻了下畫廊營銷號和公眾號上的評論和彈幕,大多數“叫罵聲”還是集中在“賽道不同別硬融”“不懂不要侮辱傳統文化”“主辦方能不能做好背景調研再吱聲?”“好好辦你的‘畫’展吧,別整不倫不類的活。”

遭遇這場風波,豆芽菜的粉絲很多還是挺她的,但是小眾賽道圈地自萌怎麽都好說,就怕端了大眾審美的鍋。最初刪帖也多少有跨界的原因,只是不知道,為什麽她發了一次個人分享,就被“抵制”成這樣,顯然是有人故意想壞事,不是壞她,就是壞“畫外音”。

於是當天下午,白音就約了豆芽菜線下見面,她雖做自媒體博主多年,但萬年內向,這次的事如果處理不好,多少算得上職業滑鐵盧了……

“刪帖那事已經過去兩個月了,我真沒想到會這樣,我以為現在這信息疊代的速度…互聯網早就沒記憶了。”

“上次刪帖的事不好說,但這回肯定是黑子助推,我們已經在找法務搜集信息和證據了,擺平造謠只是時間問題,但現在的重點並不在抓黑粉,而是得盡快挽回畫展和你作品的形象,不然開展後對你我方都不好。”

當初白音找她聊作品簽約時,在談的都是和畫作、手稿相關的平面作品,但那次聊得投機,豆芽菜不知不覺帶她參觀了這些年,她個人的各種探索嘗試。

榫卯搭建的木制手作,是去年才入門的,但她精於學習鉆研,那座“角樓”,也是她花費時間、心血最多的作品,圖紙也是自己手繪的。可經歷了那次“刪帖事件”後,她也不敢再嘗試發表了。

但從白音那了解到了“畫外音”的策展主題,她嘗試性地向白音自薦了這個手作,白音沒有拒絕,比起畫作,她覺得這個手作,更加能代表“畫外音”這次的主題——“弦外之音與特立獨行”。

雖然不是“畫”,但豆芽菜對自我和藝術的鉆研,熱忱又敏感,前者助她發光發亮,後者卻是她光鮮後的陰影。

“畫外音”的策劃裏,對展出作品的要求,沒有任何一項標明只展出畫作,只標榜所有作品必須為“原創”。

白音知道陸雲聲當初肯開這道口子的用意——不願失去這樣一位有潛力又有粉絲基數的合作方。

所以比起批判輿論,批判她的作品,她想溫和處理這件事——既能夠保證與豆芽菜的合作,還不會打擊到她今後的創作熱情,同時還能讓網上那些質疑聲冷下去。

嗯,思路正確,邏輯嚴密,但…想得挺美。

白音暫穩住了豆芽菜的參展意向,表示不會撤下作品,以保全畫廊與她的體面——畢竟一旦撤下,就是擺明了坐實黑她的那些事,對她,對展會仍舊不會好。

所以,這件事真正要解決的,是“黑粉”背後的目的,和穩住關註畫展的輿論,盡量向好。

她本想晚餐的時候把這苦跟陳翊訴了,說不定還能給自己點啟發——應對這種模棱兩可、幾頭不討好的事,他最擅長了。

臨下班時,看到陳翊給自己來了兩個微信電話,她那時候忙著和豆芽菜交涉,給陸雲聲匯報,都給掛了。

她回撥過去,對方竟也不接了。

白音無端生了點煩悶,便發文字——

“你在哪?怎麽不接電話了?”

過了幾分鐘,陳翊才回了她一個地址——市中心臨江的一家法國菜餐廳,視野良好的包廂雅座,人均一頓都要上千呢。

白音心下微震,他是覺得昨晚在巴厘島太倉促,回了國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給她正式的表示嗎?

她剛欲回覆,對方緊接著發來的一段話,著實讓她震著的心,掉了下去。

***

臨江法式餐廳,私人包廂裏。

盯著窗外恢弘盛大的江邊夜景,偶有輪渡爭鳴喧囂,陳翊心裏卻似泛舟垂釣,波瀾甚微。

不知覺間,手邊的白葡萄酒已經下了一半,對面人卻不然。

相親本該以聊天為主,但這兩位顯然是過於生怯,開場半個小時,除了簡單寒暄,道以無關痛癢問候還有些沒味道的廢話,喝著酒、叉著餐食、賞著江景,還是興致缺缺。

這位母親力薦的相親對象,陳翊原本全力拒絕過,奈何白長黎這次也發了話,破天荒地勸他——

“你母親都應下來了,也不好駁梁家的面子,你就去見一面,合不合眼緣是後話。”

白長黎勸慰的語氣越是和藹,陳翊聽著就越是憂心,他可以在陳菁雲面前執拗,卻不好在白長黎處掛臉。

有今天這作為,全是因著白長黎的栽培施舍。

他的人生,從來到白家的那一天起,就已經不再屬於自己,而是屬於繼父的施舍,而他,要足夠歸順、有用,才能得到更多的施舍。

每當追憶起這些,他的神經總在刺痛,而這份刺痛,總會隨著白音這個名字逐漸消減。

可此時此刻,望著與白音日漸親密的對話框,刺痛似乎又覆發了。

“你待會兒還有事?看你從剛剛就一直在意手機。”

來赴約的梁小姐發了話,陳翊這才回了神,眼神落在餐桌中央的馬賽魚湯上,鮮橙色的湯,配著黑黢黢的魚頭,頭一次讓他覺得味覺跳脫——這道菜他之前還給白音做過一次。

但是她表示不太喜歡,她最喜歡的,還是他做的腌篤鮮。

“待會兒要見一個項目負責人,臨時約的,不好意思。”

梁小姐微微訝異,只消兩秒,漫不經心道——

“聽我爸媽說,你是個工作狂,還以為他們誇張來著,沒想到還真是。”

梁父的妻子與陳菁雲是舊識,兩人之前一同在銀行工作,梁父那時候經營著一家木材廠,後來結了婚,梁家也逐漸靠木材加工發了家。

後來靠陳菁雲,又和慕白集團搭上了橋,成了他們集團的最大的建築工程供應商,多年的合作夥伴了,真談起婚嫁既體面也不落俗。

兩人又聊了些沒營養的,陳翊正覺得乏味,手機正巧來了消息,便就著要接個電話的由頭,起身離了包廂,正好交代了五分鐘後上甜品,又順便買了單。

手機的震動,惹得他推動第三洗手間的手,微微發顫……

望著那張昏黃頂燈下,那輪廓清靈的臉,他不由得學著昨晚對方的語氣,明知故問——

“連一刻都不想分開的,是你啊?”

光線昏暗,白音眼裏的煩悶滿溢,她主動上前,扯了一把他的領帶,牽著對方老老實實地,與她在水池邊相吻……

兩人似金魚一般,纏繞擁旋,如同溺斃在了缺氧的水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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